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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6章 願近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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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36章 願近

“老尉,不知道的,還以為你看上他了。”懷瑾笑道,拿起身邊的空水囊遞給張景,吩咐道:“去後面的食車給我取點羊奶過來。”

張景溫馴得像只小狗狗一樣,接過水囊就下車了。

他一走,尉繚就問:“你準備怎麽安置他?”

沈默幾秒,她說:“我會求陛下,給他一個容身之地。”

“你又準備怎麽跟陛下交代呢?刑場上的事,幾千只眼睛都看見了,陛下若要追責……”

她立即道:“老尉,我心裏有數的。”

尉繚含笑點點頭:“我只是白擔心一下而已,上年紀了,總愛操心。”

不過幾日功夫就到了鹹陽,大隊人馬直接行到了王宮外面,早有人在宮門口迎接。

趁著人不註意,懷瑾讓蒙恬的一個士兵護送張景去了尉繚府上。

“等我辦完了差事就回來了,你先安心去。”懷瑾出言安慰。

張景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她,又看了看旁邊被繩索縛住手腳的、昔日的韓國貴族們,他深深低下頭,跟著那個士兵走了。

蒙恬送扶蘇回內宮,她隨尉繚押解著階下囚,還得上章臺宮去。

闊別鹹陽宮半月有餘,踏進章臺宮,在往日站的位置站好。

嬴政的眼神並沒落在自己身上,只是先發落起那些犯人,處置好他們以後,她聽見嬴政與尉繚的聲音交錯響起,然後那些囚犯全部被押走。

這些人一走,殿內瞬間空了,緊接著她感受到頭皮上一道灼熱的目光。

“聽說中常侍大人帶了一個少年回來?”嬴政在問她了,語氣並無責怪。

懷瑾擡起頭,目光清明,坦然道:“是,這少年是我一故人的兄弟,眼下他舉目無親,臣只好將他帶回來了。臣自知此次犯了禁,還請陛下責罰。”

尉繚在一旁低著頭,不知在想什麽。

她並無忐忑的心情,就像她知道,嬴政不會如何處罰她。

果然,嬴政只是疏懶的笑了一聲:“中常侍大人高興就好。”

她深深作了一揖:“多謝陛下。”

尉繚公事已經全部說完,她正準備跟著尉繚退下時,忽聽嬴政玩笑似的嘆道:“也不知那位少年,是如何模樣,聽聞他的哥哥可是韓國有名的美男子呢。”

心下一動,不安漸漸升起,她再次拱手行禮,然後隨著尉繚一起出去了。

走在宮道上,尉繚抱著手,忍不住道:“陛下十分包容你。”

看尉繚一副欲言又止的擔心模樣,懷瑾自然了解他心中所思所想,淡淡笑了一聲:“老尉,我心裏有數。”

尉繚不再多說,兩人出了宮門,早已有馬車在外面等著了。

到了尉繚府上,兩人默契的點點頭,然後各自回到各自的房間。

她住的是甘羅的房子,一到庭前,依舊是滿眼綠色,房門窗戶全都開著,張景正乖乖巧巧坐在裏面。

懷瑾走進去,看見桌上有沏好的茶。

她在張景旁邊坐下,喝了一口熱茶,不燙不涼剛剛好,她心道果然是貴族出來的孩子,泡茶都這麽好手藝。

剛一放下杯子,張景立即拿起茶壺又給她滿上了,眼縫裏瞟見他拿茶壺的手指,因為用力骨節已經泛白了。

那手指也是如玉一般的顏色,她順著手指的主人往上看,張景臉上的傷已經好了,一張精致如畫的臉,像極了少年時的張良。

不過細看時,也是有區別的,形似神不似,張景就像是一個小孩兒,心思淺得人不忍細看。

這會兒因她的凝視,張景又開始緊張了,小心翼翼的看著她,仿佛在外流浪的小狗,被人撿回去唯恐又被丟掉。

“我叫人把後面的空房掃一間出來,以後你就住在鹹陽吧。”懷瑾抿著唇,溢出一絲笑,這是她的人質。

張景倏地放松下來,擠出一個不太好看的笑容,真誠道:“謝謝你。”

說完這句,後面又沒話了,兩人尷尬的坐了一會兒,懷瑾清了清嗓子,試探性的問:“你……知不知道你哥哥在哪裏啊?”

張景慢慢瞪大眼睛,懷瑾期待的看著他。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兒,張景忽然洩了氣,垂頭喪氣的說:“我也不知道哥哥去了哪裏。”

一顆心瞬間揪起,她忙問:“當天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?”

她的目光焦灼,張景低下頭,道:“秦軍攻城那日,哥哥已經帶我們出了新鄭,張家幾百口人,都在新鄭外的一個村子裏準備往燕國去。父親不願離開新鄭,與哥哥起了爭執。國破那天晚上,父親帶了一半人返回新鄭劫獄,我也在其中。剛救走橫陽君我們就被秦軍發現了,劫獄的人全死了,哥哥是只身來救我們的。當時我和父親均負傷,父親卻說……”

張景的手又攥緊,聲音顫抖著繼續說:“父親……父親讓哥哥帶橫陽君先走,還逼哥哥起了毒誓,一定要覆興韓國……”

他記得哥哥當時的神情,他從來沒有在哥哥臉上看到過那樣的神情——除了春風一般溫柔以外的神情。

哥哥看著父親時的那種憤怒,看著橫陽君時的壓抑,仿佛有什麽東西在他胸口沸騰,即將噴湧而出一樣。

但是父親,他拿刀駕著自己的脖子,逼著哥哥一字一句的起誓。他聽見不遠處追兵的聲音,他很害怕。父親的刀已經割出血痕了,哥哥終於妥協了,他聽見哥哥好聽的聲音因不知名的情緒而變得扭曲。

他看著哥哥帶著橫陽君站起身,他很想問一句:那自己呢?

然後哥哥便問了,哥哥的聲音變得冷漠而怨恨:“阿景怎麽辦?”

“帶一人走的勝算更大,不可讓他拖累了你們!”父親把他們往前推了一把,後面的追兵將至,父親看著他說:“咱們張家的孩子,不能怕死,就算死也要死在韓國。”

血和淚交織在一起,糊住了眼睛,他瞧見哥哥最後深深的看了自己一眼,然後帶著幾乎快昏厥的橫陽君走了。

他真的很害怕,他很想告訴父親,他不想死。

但是沒有辦法,拿著明晃晃刀劍的秦軍已經來到了他們面前,已經沒有退路了。

“那天在刑場……”張景擡起頭,看見懷瑾眼睛裏又湧起了淚花,一句話生生停住。他默了一瞬,低聲說:“按照原計劃,哥哥應當是去了燕國那邊,不過燕國那麽大,也不知往何處去尋他了……”

懷瑾閉了閉眼,硬生生將淚水忍回去,然後輕輕一搖頭。張良不會再去燕國的,當張景和張平被抓的那一刻起,他就一定不會去燕國了。

但是無論如何,他一定會來找她的吧,張景還在她這裏呢,他們……才剛剛開始呢。

“先在這裏住下吧,有什麽打算日後再說。”懷瑾收斂好情緒,如是說。

張景垂著眼睛,沒有說話,不知在想什麽。

生活很快又步入正軌,她繼續當扶蘇的私人老師。不過這次蒙恬也被派了過來,可憐的扶蘇,要開始上體育課了。

扶蘇現在每天上午都要跟蒙恬練習劍術射術騎術,六七歲的小豆芽,每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都哭喪著臉喊累。

懷瑾只是笑瞇瞇的摸摸他的頭,心裏同情不已。

曾經在稷下學宮上武術課的時候,一個老師八個學生,她還能時常偷懶;而扶蘇是一對一教學,尤其是蒙恬,對嬴政的吩咐那是相當上心,一點水也不放,訓練扶蘇跟練小兵似的。

不過半個月,扶蘇只要一看見蒙恬就會繞道走,憨厚的蒙恬也只是愧疚撓撓頭,第二天上課的時候繼續一絲不茍的教學。

“老師,我真是受不了了,你看我的手!”扶蘇挽起袖子,兩只胳膊全是淤青,他說:“今天上午拉弓拉了兩百下!我聽說軍營裏的士兵才會這麽練,我還只是小孩子呢!”

她拿來藥酒給扶蘇胳膊上輕輕揉著,說:“你蒙恬叔叔是個死腦筋,你父王只是隨口說了一句不許因你身份就放松懈怠,他真把你當小兵來練了!晚上我會去問問陛下,能不能上一天武術課休息一天,這樣你才吃得消!”

扶蘇癟癟嘴:“父王為什麽要對我這樣嚴厲啊!”

她下意識的回答:“你是你父王的長子,將來是要繼承……”

話說了一半,她急忙閉嘴,手上在做事,說話容易不經大腦。可是扶蘇已經聽見了,就問:“什麽?”

“沒什麽!”懷瑾說,她立即翻開桌上的書簡,轉移話題:“這篇文章你背下來了嗎?”

扶蘇果然忘了剛剛那茬,調皮的吐了吐舌頭:“還沒有……”

懷瑾伸出一根手指,在他額頭上點了一下:“那還不快背!”

收起藥酒,扶蘇埋頭在桌案上看書,等她收起藥酒回來時,卻看見扶蘇正在發呆。他近日經常發呆,懷瑾問:“公子是有什麽心事嗎?”

“近來……感覺母親和我生疏了,”扶蘇說:“自從搬來承明殿,與母親見面很少,尤其這次出去一段時間,回來時母親替我做了很多好吃的。”

懷瑾疑惑:“那不是挺好的嗎?”

扶蘇看著她,清澈的眼睛像是澄凈的天空,他說:“母親對我,就像是……就像是……”

他苦惱的抓了抓頭發,仿佛不知道怎麽說:“就是母親對我太好了,就像她對父王一樣周到。她從來不會打我罵我,就算我做錯了事情,她也不會責罵我……但是別的母親不是這樣的,別人的母親會教自己的孩子很多東西,做錯了事情就會罵孩子……老師,我也不知道怎麽說,就是……就是……”

扶蘇也說不出個所以然。

但懷瑾聽明白了,一瞬間有些同情扶蘇,卻也驚訝於扶蘇的感知能力。

鄭夫人確實沒把扶蘇完全當成兒子來看。

只有少部分人才知道,當初在王後羋荷的寢殿外,嬴政親口許諾扶蘇會是下一任國君。鄭夫人雖聰明,但卻是小聰明,她待扶蘇如待儲君一樣,滿足他一切要求,卻不知小小的扶蘇,成熟得比同齡人更快。

“公子長大了。”懷瑾摸摸他的頭,輕聲嘆了一口氣。

傍晚去見嬴政,她沒提鄭夫人,只是把扶蘇身體吃不消的事情上報了一下,嬴政便將扶蘇的武術課安排成兩天才上一次了。

匯報完工作,她準備告退了,嬴政忽然叫住她,遞給她一卷竹簡。

她打開一看,是上報的奏章,上面寫的是:趙國大旱。

猛地擡起頭,看著嬴政,眼裏閃著躍躍欲試的光。嬴政忍不住笑了起來:“你收斂著點,不要暴露得這麽明顯!”

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揚,懷瑾心中歡喜,嬴政又說:“不過你高興也是應該的,等年底寡人便派人出兵,趙國大旱,一定會派糧賑災,屆時國庫空虛,我軍發兵,定能將趙國拿下!”

她看到嬴政的眼睛,那是野心勃勃的政治家,是已經瞄準獵物的猛虎,懷瑾道:“陛下英明!秦國掃平列國,指日可待!”

“本想先攻燕國,不過正逢天賜良機趙國旱情如此嚴重,順便,也可圓你心願。”嬴政忽然深深的說。

“多謝陛下。”她低著頭,避開那道灼熱的視線。

“你府上那名少年如何了?”

“臣只讓他在府上做些灑掃之事。”懷瑾不知嬴政為何突然問起張景,只是如實回答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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